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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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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沒有任務不用出操,但秦朗起床後照例上操場跑了個十公裏。

回到宿舍樓正想著找幾個兄弟上格鬥房再練練,就看見邢路急匆匆從宿舍出來,穿著便裝,還挺精神。

“怎麽,要出去?”秦朗懶洋洋地叫住他。

“隊,隊長,”邢路猛地剎住腳步,說話聲都帶點兒結巴,“報告隊長,是,我,我要外出。”

“收拾得挺齊整,幹嘛去?”秦朗隨口一問。

邢路摸頭,笑嘻嘻地,“ 我女朋友來了,她是老師,剛放寒假就過來了。”

“看把你美的......哎等等,你什麽時候有女朋友了,沒聽你說過啊?”秦朗開始調用記憶庫存。

“隊長您忘啦,國慶的時候我去相親來著,您那天拉著哥幾個開練,後來還罵我怎麽不早吭聲。”邢路趕緊幫他找回記憶。

那天,是的,他想起來了。那天他出門給母親挑生日禮物,車水馬龍,漫無目的。然後偌大一個城市,熙來攘往的人海,他偏偏又撞上了她。

如今幾個月過去,那姑娘早已離開,跟自己再也沒什麽關系了。

相親?他猛然想起今天要去相親。秦朗頓時面色一沈。算上這次已經第五個了。

一個多月前從深圳回來,他就答應了母親去相親。想到這兒他無比郁悶地朝邢路揮揮手,轉身往宿舍走。

留下邢路莫名其妙地眨巴眼睛,靜默並飛速思索兩秒,而後毫無頭緒地匆匆走了。

秦朗回到宿舍有氣無力地沖澡換衣服,收拾幹凈後看時間還早,就窩在椅子裏腳高高翹在電腦桌上開始發呆。

一個多月前夏珊來電話,說她快過生日了禮物準備好沒有,然後東聊西扯不知怎麽地就提起了紀海潮。

再後來夏珊的聲音在電話那頭只剩嗡嗡的一團,他完全不記得她後來都說了些什麽。

當時腦中只反覆回響著那幾句,海潮跟她前男友陳正覆合了,他剛從美國回來,倆人現在甜蜜著呢,玫瑰花每天不斷,加班的時候就更離譜,那陳正不僅包送晚餐,在公司樓下一等就是幾個小時,你說這人在熱戀中就是不一樣啊……

秦朗仍清楚地記得那一刻的感覺,像是心口上突然被挖了一個洞,一開始生疼,然後就是無止境的心慌,仿佛有什麽空了,缺了,再也沒有了。

他沒想到還會這麽難受,他以為都過去了。可是,有關她的一切記憶在那一霎全跑了回來。他才知道,她一直都在那裏,從不曾忘記。

接下來幾天他又跟發瘋了似地,好像又回到兩三年前剛轉調回烏魯木齊時的狀態,身體裏有什麽東西缺失了,想去抓卻抓不住,只有徙勞的無力感,腦中虛無一片,整個人都是渾沌的。

於是他只能一刻不停地操練摔打狂奔,白天不夠再加上晚上,毫不留情地折磨自己也折騰隊中兄弟。最後還是廖指導員發現不對勁,兩人只交談了幾句就找出了癥結所在,咱們這位英俊帥氣的小秦隊長失戀了!前陣子忙於演習比武各項重大任務不顯山露水,這會兒看來問題很嚴重啊!

於是廖念琛充分發揮他作為一名靈魂導師的功用,傾其前半身豐富兼狗血的戀愛經歷,深入淺出地給秦隊長作了一番泡妞指導。

當然,無論廖指的指導如何不靠譜,但有一句話秦朗絕對認同且提醒了他:作為一名軍人,要相信自己,不到最後一刻,不拋棄不放棄。

於是他告訴自己,怎麽也得親眼看見,徹底死了這條心。那幾日隊中無大事,他鬼使神差請了兩天假便去了深圳。

他記得整整兩天幾乎沒合眼,到了深圳借口陪夏珊過生日,拿出他作為一個特種兵駕輕就熟的套話、偵查、摸哨等技能,輕而易舉地在那個晚上守在了紀海潮宿舍樓下。

我的姑娘。他無意識地在心裏喚了一聲。

終於又見到她。那一刻他無比沖動地想不顧一切地奔過去,把她攬入懷中向她傾訴,說我想你,喜歡你,跟我走,我們在一起,無論前路有什麽阻礙,無論未來如何,無論我們能愛多久,讓我們一起面對,一起渡過,紀海潮,跟我走。

可是下一秒,他看到了那個男人,他就是陳正?溫文爾雅,風度翩翩,果然出色,難怪那麽多年過去她仍對他念念不忘。

秦朗站在遠處兩眼泛紅一瞬不眨地盯著著他們,心裏像有條毒蛇在不停噬咬,他緊握著拳頭拼命控制住自己才沒有沖上去,他聽見自己的牙齒咬得咯咯地響。

那一刻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妒忌。妒忌那個人可以離她那麽近,可以那樣毫無顧忌地看著她,眉梢眼角都是情意。而她偶爾擡頭望他一眼,唇邊有溫柔淺笑。

然後,那個男人突然就抱住了她,抱得那麽緊,好像要把她整個都嵌進身體裏。

秦朗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這些日子以來他曾多少次幻想著又把她摟在懷裏,親她,吻她,撫摸她,而每一次,都只是幻想成空。

他終於無法忍受轉身就走。他對自己說,放手吧,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已經回來,他們仍然相愛,她已經有了最理想的歸宿,她不需要你關心,不需要你的牽掛,你的存在已是多餘。

秦朗嘆口氣伸手拉開書桌抽屜,從第一層最裏邊摸出那把精致漂亮的保安腰刀。那是她送給他的。

他握在手中輕輕摩索,仿佛上頭還殘留著她的體溫。那老板說保安族姑娘常常送刀給情郎作為定情信物,當時她一聽見就不自在了,可他說想要,最後仍然買了給他。

這是他唯一的念想,她給他的信物。而他什麽也沒給過她。

在深圳給夏珊挑生日禮物時,他看到一對耳環,當時他心中一動就想買下來。

他記得她喜歡戴各式各樣的耳環,誇張的,個性的,別致的,她一偏頭一轉身耳環就會隨著晃動,發出細碎的響聲,他的目光就會被吸引過去。

他親吻她耳垂的時候,會忍不住連耳環一起含在口中輕咬,那時候她會情不自禁地身體顫抖□□出聲,令他瞬間瘋狂。

秦朗猛地拔刀,刀鋒出鞘,冷光一閃劃過心尖,他擡手將刀面移至唇邊,觸感冰涼。每次想起她時無法抑制的心悸,只有在這一刻得以平息。

重新插刀入鞘放入屜中,他慢慢站起來整了整衣服,果斷而決絕地轉身出門。

這是最後一次了。他想。今天之後,他不會再去相什麽莫名其妙的親。

即便母親手中那一大打照片上的姑娘都相個遍,即便整個烏魯木齊的姑娘都站在他面前,他也碰不到第二個紀海潮了。

從咖啡館出來,秦朗不禁搖頭輕哼了一聲。

今天這個5號見面不到五分鐘就跟他攤牌,當然剛開始時她說得也還不算不委婉,否則他一早就拍桌子走人了。

大致意思是,其實我挺敬佩當兵的,看,咱們烏魯木齊這幾年走在大街上都覺得安全踏實多了。

不過呢,當兵的這麽多,也不缺你一個,你有背景有人脈有資源,真沒必要一輩子呆在部隊,浪費了,又苦又累還受限制不自由,想出國旅個游估計都審查不過。

外面的世界多精彩,我有幾個同學發小,年紀輕輕就開著公司駕著豪車,每天打打高爾夫品品酒,根本就是電視裏那些霸道總裁範兒啊,沒事兒帶上女朋友跑香港歐州去掃貨旅游,逛逛米蘭時裝周,想幹嘛幹嘛,想去哪兒去哪兒。

人家過的那叫一個瀟灑自在,那才是生活,你呆在部隊裏有什麽呀……不如轉業到地方,以你的家世背景開公司什麽的完全沒問題,自己當老板做CEO,殺伐決斷,呼風喚雨,多爽……

秦朗一直安靜地望著眼前這女孩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心想,一定是言情小說電視劇看太多,角色代入太深了,否則以她那麽優越的家境條件,不至於愛慕虛榮到這個地步吧。

他禮貌地聽完這位5號女孩根本剎不住車的夢想告白,然後禮貌地買單告別,說不好意思我外出的時間已到,必須走了,在部隊的確太不自由,看,為了出來見你,昨晚上光打報告就寫了一個小時,以後咱們要想見面,你得提前半個月跟我預約才行。

都說相親遇上奇葩的概率超高,秦朗倒覺得其實也沒有那麽多奇葩,只是人與人之間,三觀差距確實有點大,特別是他這種從小長在部隊大院,18歲就進軍校由部隊教育培養出來的軍人。

而現在的姑娘們......他想,可能真的年紀大了,以前交往過那麽多女孩,怎麽就從沒覺著三觀不合呢。

秦朗想不出因為所以,決定不再去想,去車庫拿了車徑直往家去,中午要回家吃飯。

如果隊裏無任務無急訓的話,他每周六中午鐵定在家吃,偶爾也會在家過夜,但那基本上都是他喝多了的情況下。

他們一家人在一起如今也有了些其樂融融的氣氛,他不再與父親針鋒相對,而母親和父親之間似乎也有了一些變化,不是那種相敬如賓,而是,怎麽說,更像一對正常夫妻了,會偶爾絆嘴、開開玩笑。

今天母親會是什麽表情,又黃了一個,而且,不會有下次了。

父親一定會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然後拍著他的肩膀嘆口氣,欲言又止。

他知道父親的意思,有些事情他們之間已心照不宣。

而母親呢,最近看他的神情有些奇怪,探究、擔憂、疑慮,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估計是媒人們沒反饋回來幾句好話。如果只說他冷漠、怪僻、捉摸不定已經算客氣了,不過是跟對方得到的信息有出入。溫柔周到、健談、風度翩翩、情商高,這是以前大多數姑娘對他的評價。

他記得跟1號女孩見面時聊到各自平時的消遣方式,他說沒什麽特別的,偶爾只在朋友的酒吧喝喝酒聽聽歌。

那女孩就說她只去高級酒店或會所的酒吧,普通酒吧的檔次太低了,有一回跟一個很久沒見面的同學去公園北街四海酒吧,見到一個女生在那裏唱歌,跟幾個男樂手在那嘻嘻哈哈,真是亂。

秦朗記得當時自己驀地擡頭瞇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這位1號,那女孩估計被他瞪得從頭冷到了腳底,因為他看到她的手都在哆嗦,最後那女孩倉皇起身主動逃了。

不知她回去後是如何跟媒人描述的,搞不好能罵他死變態。

秦朗想,老子沒讓你立刻滾蛋已經是很克制了。

回到家時母親已做好飯菜上桌,好酒好菜,他卻沒什麽胃口,按慣例,得先如實匯報今日相親結果。

果然,傳心蕓一坐下就充滿期待地問,“怎麽樣啊,秦朗,今天這姑娘漂亮吧!聽說當年讀大學時還是校花。”

“還行吧。”秦朗努力去回想5號的長相,說實話,他還真沒註意到她漂不漂亮,當時第一印象是妝化得有點兒濃,都快看不清眼神了。

“那你倆談得怎麽樣?” 傅心蕓隨口接著問。

“她說我應該脫了軍裝,然後托我爸的關系去開公司做生意掙錢供她出國旅游買奢侈品看時裝表演。”秦朗一句話概括5號,他真覺得夠了,不能再這樣下去。

“......”傅心蕓一下語塞,聽得出來兒子是真火了,讓他脫軍裝簡直就是要他的命。

“秦朗......”傳心蕓還想替那姑娘說兩句好話,卻聽見秦遠山說了聲先吃飯吧又沖自己輕輕搖頭。

傅心蕓在心裏嘆了口氣,難道真是命?

這些姑娘,都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才貌出眾,家世優越,學歷拔尖,不是在政府機關或事業單位任職,就是企業精英,上兩周那個還是什麽公司的總經理,這樣千裏挑一出類拔萃的優秀女孩,秦朗竟然一個都沒看上。

這倒還不是最讓她擔心的。她知道兒子有主見眼光挑剔,沒關系,她手上還有的是資源,可以慢慢來。關鍵是,這幾個月來他跟變了個人似的。

以前他回家吃飯,總能把飯菜掃個精光,吃完還不停嘮叨說實在太好吃了我媽手藝絕對比得上酒店大廚,甜言蜜語隨口就來哄她開心。

現在,不用歸隊時就只陪著他爸一杯一杯地喝酒,東西吃得少,話也不多,問他只說沒什麽,工作上的事。

好幾次看見他就那麽坐在電視機前,電視上播著她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無聊節目,他也不知換臺就那麽一眨不眨眼地盯著屏幕,像在想什麽又像啥也沒想只是在那兒發呆。

她看得有些心驚,那是她的兒子,她了解他。他長這麽大從來沒像現在這麽魂不守舍過。

他到底怎麽了?傅心蕓忍不住去問秦遠山。

秦遠山當然不會跟她說,她兒子失戀了,一個異鄉女孩帶走了他的心。而那女孩子是個湘西人。

秦遠山只能說,孩子大了,咱們管不了,就別操心了。

然後就是那天晚上,秦朗醉得不省人事地回家,吐得一塌糊塗,還是未東那孩子忙前忙後,陪著折騰了老半天。後來秦朗終於安靜下來睡了過去。

傅心蕓不放心,起來了兩回,卻聽見秦朗口中模模糊糊似說著夢話,再然後,一個名字終於蹦了出來。她知道這個名字,紀海潮,那個姑娘。

那天晚上,傅心蕓在秦朗床前坐了很久。

“媽,以後您別再張羅了,這事兒我自己會解決。”秦朗慢慢啜下一口茶,語氣平靜柔和,話中意思卻是清晰明了。

傅心蕓楞了一下,“你成天窩在軍營裏,工作又那麽忙,哪有機會自己認識女孩兒,現在這樣每星期見一個不是挺好,又不用你操心,我幫你安排好,到點兒你去看人就成。”

“媽,相親這種事兒只會越來越審美疲勞,看不出美醜好壞,更甭說遇上自己真心喜歡的,您也不希望我找個沒感情的結婚成家吧?您要想我下輩子過得好,就讓我自己來!”

“可你老大不小了,這麽拖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

“遇不上合適的我就自個兒過,陪您倆老一輩子,行不?”

“你這傻孩子,說什麽呢!”傅心蕓皺眉,心裏隱約不安。

秦朗從小對自己要求高,將就這兩個字對他來說幾乎是不存在的,夏珊跟他那麽多年的情份,他都不願將就,何況其他人。

秦遠山只默默聽著他們母子對話,心中不無憂慮,這孩子,確實動真格的了。

吃過飯父子倆去書房下棋,秦遠山看一眼兒子,後者眉頭微促好似整個人都籠著一股化不開的愁,這跟當年的自己何其相似。

“秦朗......對不起。”秦遠山遲疑片刻該如何開口,終究還是說了聲對不起。

秦朗有些吃驚地擡頭,臉上有一瞬的疑惑惶恐隨後了然,他動容,“爸,您別這麽說......”

秦遠山擺擺手,苦笑一下,“要沒有當年那檔子事兒,你也不用這麽為難。”

“爸,您千萬別這樣想,就算沒當年的事兒,我跟她應該也沒可能。”秦朗心中黯然。

“至少你可以爭取,可以做些什麽,而不是現在這樣......你瘦了很多。”秦遠山覺得有些心疼。

秦朗微微低頭,我什麽也做不了,她有愛的人了。

秦遠山突然後悔當初為什麽不給兒子一些支持,“秦朗,如果你確定自己要什麽,就去做吧,不管結果怎樣,至少可以內心坦然沒有遺憾。”

太遲了,一切都太遲。

秦朗努力笑了笑,“不用了,會過去的,您別擔心我。”

傅心蕓站在書房門口良久,她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可她覺得奇怪,自己並沒有想象中激動或惱怒,就像那晚坐在秦朗床前,前塵往事又湧上心頭,然而只剩深深的憂慮和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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